张东潇(Ryan Zhang)
华附AP 2019届毕业生,初中毕业于执信中学,在18/19海外大学早申请中获美国西北大学ED,英国华威大学、伦敦大学学院、纽卡斯尔大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等海外院校录取。
我大学申请的是政治学,但我从小喜欢读历史和文学,并总下意识在其中找自己的影子。我活在历史里是对自己最浅薄的认知,因为我既读先人的历史,未来的人也读我的,虽然我不寄希望于出现在某页的某角。无论如何,我活在千禧年这页。读历史和故事让我短暂地离开现实,进入别的世界,但沉迷难以自拔时,又恍如隔世。我不清楚我对于过去、现在、未来有什么意义。我眼里现实只是浮云,当别人抬头的时候,我在那飘。夜幕降临,无人注视,无人知道我的存在。
渺小虚无感让我不为长远目标发愁,这一切直到初二,我下定决心出国读书时才开始改变。我首次主动完成作业,听课外的听力,自己定目标背单词。初中简单、充实,在很多方面没有做到最好,我仍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考入HFI。
HFI的三年改变了我。除了不太浓重的体育氛围,像一所美高的HFI与传统教育体系有太多不同。因为老师和学校对学生的“放养”态度给予了我安排自己生活的空间,相当巨大的学习压力更养成了我自律的心态。离开传统教育体系进入HFI,我并没有经历适应过程。在更加自由的课堂,我可以毫无拘束地发言展示自己的想法,浓重的课堂氛围也让我主动理解课程内容,这是传统教育模式一直没有给予我的。另一方面,课堂之外是全面掌握自己学习的独特享受,或许不同的课程体系重新洗牌让我有机会赶上以前学得不怎么样的科目。那段时间,我标化、课内成绩、活动,锻炼和游戏一点也没耽误,跟高二比起来相当简单有趣了。
我在高二却经历了很长的适应期,一方面长时间没有接触的历史重新进入了课表,另一方面高一因为满足于课内内容和成绩,我忽略了准备英语和其他学习能力的过程。面对劈头盖脸的世界历史和让我紧张的language课,我起初不知所措,不仅要应付巨大的信息量,还要保证产出论文作业。不得不承认,高二刚开始的一两次失利拖慢了一整年的学习节奏。为了维持GPA,我不得不牺牲很多休息娱乐时间挽回,甚至学到下半夜。与此同时,最大的瓶颈SAT难住了我。虽然日常阅读和写作不构成学习障碍,一旦上场做题就紧张到忘记文章不知所云。我也在活动规划上下了功夫,因为课外活动也是大学申请中浓重的一笔。除了读课外书,我参加了哲学社、课题研究、实习等等。虽然千篇一律,但每一项活动都有我独特的兴趣和思考,他们共同体现我的价值。
我申请季之初开始brainstorm。从六月到十月,我在笔记本里写了一万多字思考并挖掘自己,虽然大多数想法没有用上:)这个过程是申请美国的特别隐藏奖励。若不是为了文书,我很难再有机会花几个月的时间审视从未被审视过的自己。这个环节尤其痛苦,持续不断的回忆和思考一轮一轮地将我幻灭。我的文书一直卡壳,直到还剩一个月交早申请的十月份才等来了灵感的到来。在此期间,我不断尝试文书写了三四十稿主文书。交第一份申请前两天,我终于磨出了最理想的那份主文书。短短650字,我完整地体现了自己的成长,同时反思了对政治的热爱。
小时候的童话故事说,既做凯旋过街的英雄,也做路边默默为英雄鼓掌的人。我来自知识分子家庭,身边的朋友也非常用功努力。虽然父母经常告诉我,我的人生是自己的,我对自己负责。可谁不想成为鲜花和掌声中走过的路人呢?我确实活成了英雄和路人。这不是从路人成为英雄的励志史,也不是英雄降格为路人的悲剧。从小我害怕猫猫狗狗,不敢自己养一只试试看。如果说因为那时我不敢养,是因为猫猫狗狗个子比我大。我养金鱼和兔子,可它们在我手下也呆不长,不是懒得养送走了,就是死在家里狭长的鱼缸里。我以前也不喜欢学习,却喜欢看闲书。蓝色封面的注音版本西游记被翻烂了,奥数作业却不见我写上一笔。腾云驾雾的齐天大圣能西天取经,我却没法数出笼子里几只鸡几只兔。唯一让人称道的也许是运动,我是那年幼儿园的短跑第一名。
路人和英雄的双重身份让我困惑。英雄凯旋过街难道是为了自己的英名和路人的掌声吗?为英雄鼓掌的人呢,他们为了什么?他们甘于平凡,还是自愿为英雄的出场式贡献他们的掌声呢?不断试图将自己放入这两个原型,我不再是路人或英雄,也不再拥有路人的平静生活,因为路人时刻想成为某个方面的英雄;我也从不是英雄,因为我确实不是。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但这个世界哪儿来的英雄主义呢,路人和英雄都是我曾从脚底仰望自由女神,跨进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路过崇祯上吊的景山,英雄和路人都为了转瞬即逝的欢呼喝彩存在。
不过热爱自己与生活却是真实的。昨晚一个朋友聊天时说:“我的人生就是我的人生,没有人的人生跟我的人生有任何关联。”我想这是对生活最准确的概括了,因为掌声过后,英雄回到哨岗,路人安于田园,他们在自己的时空做着自己的事,心平气和互不干涉,直到下一次仪式将他们召集,再一次确定自己相对于他人的位置。这次,有人自足,有人因此焦虑。下次亦然。
意识到别人的人生以及他们的价值判断对我毫无意义解开了我的困惑。我不拥有他们的过去,没法掌控他们的现在,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我们像空间里的平行线,有人快,有人慢,彼此互不干扰。从此我不再怀疑、否定自己,因为只有自己值得依靠,以掌握未来的方向和终点。我迈出了第一步:抛弃繁琐的brainstorm笔记本,不为得失踌躇。接下来,想法和灵感自然而然地浮现,还有所有困惑、迷茫和试探,它们都是真实的我的一部分。我不恐惧展示自己的优点和缺点,无论幼稚单纯的想法,或是简单平庸的理想,我深知我要写下他们,不为取悦招生官或炫耀才华。烦恼的申请季,争先恐后的焦虑、宏伟的野心、咎由自取的自卑都不属于我。现在看来,成长路上真该举步维艰、背负如此多烦恼自满期待吗? 撇开他们的本源,更重要的是它们之于我的方位:把它们归因于我与环境格格不入的逻辑有点荒谬。
后来,“文书”本身不再是障碍。将想法变成叙事的写作过程是我的最爱:悲凉又热切。悲凉,因为在大学申请这个个大考面前,我面对已成定局的标化、成绩、活动无能为力,现在去改变生活的各个方面似乎已太晚。我热切,诚实以对无法改变的事物,不失为反叛不如意生活的一种热切的冲劲。越写越顺,愠怒中,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与自在。来过,让一切自然地萌发。
与自己的和解改变了一直困惑我的世界观。来HFI前我从没仔细考虑大学要学的专业。家中长辈都是理工科出身,所以计算机曾经成为我梦想的专业。然而,与政治的不断接触改变了我的看法。在HFI的三年,我不仅培养了对政治的热情,还塑造了自己的价值观。从肤浅地了解政治,到深入理解现实是不断地抽丝剥茧。如果说从前对政治理解是实现乌托邦的理想,即人们不顾自己服务他人,那现在我眼里的伟人反而褪去了魅力。他们因为某种原因被塑造,又因为某种原因被我读到。幻想破灭的过程是一种痛苦煎熬:政客伟人是自私的,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有残酷的成功、失败和阴谋,但他们也是人,跟我一样有存在的理由。收听新闻联播十余年、痴迷历史政治传说、并参加哲学社活动,形形色色的“xx主义”理想塑造了我,游在打磨好的、晶莹透亮的意识形态泡沫中。终于,泡沫灭了,理论和现实是两个世界。纸上的各种学说理论观点,存在于纸,也自然离不开纸。他们把想法和理想当做方法和手段,再轻松不过了。我曾考虑过以经济和社会学作为专业,高压下的写作和思考反而刺激了思考。全世界无数人物,绝大部分会因为尔虞我诈、歌舞升平或食不果腹而无法摆脱平庸,唯有忠于内心的人能名留青史。我又想起了英雄和路人,也许只有为自己而活的人才会被记住,而不至于满足路人的掌声而荒废。
我因此对“幻灭”情有独钟。我喜欢调侃钟爱“顿悟”的朋友:没有幻灭,何来顿悟?在我看来,放弃对现实、运气和自己的幻想才是找到自我的必经之路。从前作为焦虑紧张根源的紧迫感,一次次地使我在每个十字路口清醒,回归残酷的现实,那现实里是没什么可输的自己。因为只有我能赋予自己任何一点简单的意义。不依赖于外界时,走出成长的迷宫就很轻盈。我会闯过未来的无数关口,并不断肯定、完善自己。成功,虽然短暂,激起努力的热情;失败给我挚爱的幻灭,鼓励我再次尝试。我不再把自己看作某个时空里独立存在的纸片人。某一刻的得失成败,以及外界的评判,对我毫无意义。我的意义是“成为”——我在时空片段之间,不惊不乍、心无旁骛地前进。
谢谢,下一个。
谨以此文,感恩支持我的家人、老师和一直陪我的703、深圳、北京、温哥华、加州、北卡、巴尔的摩和未来芝加哥的你们。
文字 | HFI Y12 张东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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