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学生故事十|林家丞:假如我是一只不死凤凰
发布时间:2023.04.12

林家丞 Angelina

HFI 2023届毕业生
美国纽约大学(ED2录取)
初中毕业于珠海容闳学校


你好呀!Happy Easter!很欢迎也谢谢你愿意进来听我讲故事,请坐!来到这里就算是来到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了。说来好笑,一个作品集想过十多个故事的人写自己的高中三年却不知道该从何落笔——或许是怕写出它的不特别,也怕写不出它的不特别。但无论如何,我要开始写了。


致谢


先看一封很长的感谢信吧。发布之前,我给一些朋友们提前看过这篇文章,他们都建议我把感谢的部分放到故事后面。但我还是坚持写在前面,因为这些人远比我的故事重要。


谢谢曾经很懦弱的自己。It takes courage to bloom, and I knew it from the start.

谢谢我的家人,我永远爱你们。Tracy,你也是我的家人,我爱你。

谢谢盈盈,你离开后我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

谢谢贺可立,你懂的,WILM forever.

谢谢小安迪,我成长了很多。请不要觉得我敷衍,这是我最想对你说的话。

谢谢我的妈妈咪,我多么希望我真的有一只猫叫哆啦A梦(哆啦A梦到底是不是猫啊。。?),这样不管什么时候打开那扇门我就能抱到你了。

谢谢余晴,谢谢你在我最低落的时候来我的世界拉我一把,没有你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谢谢天文姐姐,请不停地给我分享你生活里屁大点儿的事儿,爱看!

谢谢王涵,我说过我偏爱破碎过的镜子。

谢谢米菲,谢谢你愿意花时间陪我漫无目的地坐地铁到客村再走回学校。

谢谢赵婉钰,我想我会永远怀念我们被锁在学校里偷偷拿外卖的日子,你是全世界我最愿意分享秘密的人。

谢谢王思颖,高二期末考前我们一起挑灯夜读到凌晨五点、把通讯录翻烂了偷偷分享crush、吃芙蓉楼和拍毕业照的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我们的三年,众人见其光,我亦见其难。

谢谢Hebe,虽然我在你面前老是很任性,但你确实是我非常非常亲近的人。

谢谢李马克,姐们儿高一的再生父母。感恩。感恩。呜呜。呜呜。

谢谢周博,谢谢你在我申请季唯一一次崩溃的时候给我发了一大段话。看完你说的我直接在ist大哭一场,但我也好多了。爱你!

谢谢李国,我常常想我们要是早一点熟起来该多好呢,不过现在也很好。

谢谢好难,我会一直记得我们一起放风筝的日子和抱着睡了一晚上的鲨鱼,期待芝加哥之旅和叶老板的咖啡店。

谢谢萱,你不止是我在电视台最好的搭档。

谢谢瑞秋老师,我想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这句话是送给你的。我会永远记得一起cram philo的每一个周三周四和我们的可爱儿子。

谢谢脸脸,谢谢你初中的时候愿意每周五跟我打电话到凌晨三点,高考结束之后我们要补好多好多饭!

谢谢安妮宝贝,你的某种磁场深深吸引着我,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好喜欢跟你说话的时候你老是瞪大眼睛看着我的样子,这让我觉得你是无比真诚的人。

谢谢鼠姐,我好喜欢你!你的小圈好有意思,请永远更下去。

谢谢胡卓衍,刚下车那段时间每天的乐趣都是你给的。

谢谢Rosa,回来给你过生日是我从未犹豫过的决定。

谢谢宝仪,我说2023我的女孩儿一定上岸!

谢谢赵楚玥、青蛙、蛤蟆,你们是我小学的光。

谢谢霏霏,谢谢你给的很多爱。

谢谢Zera,我是你未来的御用电影人,如果你愿意。

谢谢Kathryn,你永远那么炙热。

谢谢Sev,我的老婆,你的照片我真的看了就会满血复活。但是一定要小心不要再伤到手啦,我会心疼哭哭的呜呜~

谢谢苗苗,蓝色梦是我现在想起来还会掉眼泪的回忆。

谢谢茉莉老师给我拍的毕业照,我还喜欢你的文字,非常喜欢。

谢谢王恒之,谢谢你愿意浪费时间陪我做很多无厘头的事情。

谢谢吕品田,一个只需要输入l我的手机和电脑都能弹出全名的人。谢谢你愿意在三度冬天的晚上跟我隔着栏杆寒暄,那些很浪漫的夜晚我会永远记得。

谢谢黄裕茏,我的十五岁因为有你更幸福和刻骨铭心,我希望你也这么觉得。

谢谢R,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谢谢Susan!谢谢你像妈妈一样每次都很耐心地回答sum之前我的一堆问题。你让我更爱数学了,虽然我看起来没什么天赋。

谢谢Jasper,我能不能回来参加你的婚礼啊。反正我的婚礼会邀请你的,不准不来哼哼!

谢谢Reece,谢谢你每次点名之前都能看到我。我觉得你超可爱,所以存了你打保龄球一个都没中的视频。

谢谢我所有的班主任们。谢谢鲍老师为我开女生大会,我到现在依旧记忆犹新。我不知道邓老师会不会看到这篇文章,但是我清楚地记得班会课上你提到了我给鲍老师买的文竹。谢谢Amy,你让我变得更加自信,爱你!谢谢阿玉,我会永远记得每个放学留下来背数学知识点的周五。谢谢龙老师,做你的英语课代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谢谢昆哥,你好酷我好爱你!谢谢Helen,你是我见过最有温度的老师。谢谢Anny不嫌弃我,在ed1 due四天前陪我从零开始赶八篇文书、录取每一所学校后发的congrats和鼓励我写下这篇学生故事,爱你!

谢谢Eric一直很friendly。

谢谢Wendy和Delia,虽然我不喜欢GE课,但我一直很喜欢你们!

谢谢Jessie即使不教我了依然关心我的申请季呜呜呜呜呜~~我要感动哭了。

谢谢Daniel和Ford关心我的申请季。

谢谢黎老师,我对你一见钟情。你教会我很多,不只是电影。

谢谢张庭萍老师三更半夜还回答我的很多问题,辛苦了!

谢谢杨总,我记得我们的约定,要帮你拿到肖战跟王一博的签名照,但总有一天我要带你见见本人!

谢谢黄镘老师,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觉得语文可以这么有趣。当然,不止语文,我对你的爱应该是从一次上课前你用很亲切的语气跟我聊天或者我们偷偷去信宜的超市里买好吃的的时候开始蔓延的。

谢谢韩辉老师,我狠狠表白!我好喜欢你的课,我还记得我们在英语课上造的定语从句可能有长城那么长。

谢谢张美涛老师,你的体训我这辈子难以忘怀,但是谢谢你让我看到了我的另一种可能。你还记得当时我跟你说我想学电影吗,你看!我考上了美国本科第一的电影学院(2022’s Top 25 American Film School, ranked by the Hollywood reporter, AFI没有本科哈)!也没有很难呀嘿嘿~

谢谢赵青华老师,谢谢你一直相信我。四年级运动会跑200米前剧烈的心跳声我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想想还是觉得很荒谬,我跑了五年200米都没拿过一个牌,初三给我的好朋友当替补,第一次跑800米就拿牌了。不过,我已经好久没有参加过运动会了呢。

谢谢徐老师,从小到大我都很讨厌科学课,但是因为喜欢你,你的每一节课我都认真听。谢谢你现在还记得我,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

谢谢齐淑平老师,我记得当时我刚从澳门转学过来,一个简体字都不会看。这篇文章里的好多字还是你带着我认的呢!

谢谢韩旭跟Anna老师,或许我是从你们的舞蹈课上真正爱上了跳舞。谢谢你们喜欢我,让我跳主角。

谢谢桐桐老师和杨娃娃老师,每周六下午四点的舞蹈课是我从早上就会开始期待的事!

谢谢邓老师、冯野老师、Amy老师、左欣老师、朱老师、邹妮妮老师、王婷婷老师、杨济宁老师、付老师和高冬梅老师,唱歌是件好开心的事儿呀!

谢谢笑笑阿姨和皮爸永远很温柔很有耐心。

谢谢老覃,十七年来我踏上过很多条路,有一条是你亲手为我铺的。

谢谢小杰老师,谢谢你带我学bass。

谢谢纳新阿姨夸我的大骨架很好看,还给我订做很精致的衣服。

谢谢廖导和戏剧嘉年华里的所有老师们给我接触话剧的机会,《回来吧,宝贝》是我人生中无比重要的经历,这对我很有启发。

谢谢好莱坞的老师们给我发邀请函,这让我更清楚我到底想要什么。

谢谢Kim,你说给我们上课很开心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以后要找一份喜欢的事做的重要性。

谢谢Flora,我现在还时常震惊你居然二胎了。初三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好幸福啊啊啊。


Hi Vivian! I miss you soooo much! Thanks for having a great time with me, and I really enjoyed our classes! I will go to the US this August for my college studying film production, and I just can’t wait!

Hey Ken, thanks for playing games with us and having milk tea after class. I really miss SK.


Toby! Thanks for being so nice though I still remember you praised my pretty clothes and marked it as a uniform on power school right after class:) btw I was really touched that day when you said I’m pretty even without make up. (I mean, I second that lolll


Hi, Mr. Jones! I hope your master program is going well! I am keeping the princess game quite well as I promised to and trying my best to teach my friends how to win the princess. But you’re supposed to know that this won’t stop us playing violent games. I miss you so much. Sean and I were planning for a Chicago trip to visit you, so you’d better welcome us.


Dear Mike, I like you so much since my junior year. You’re so nice and thank you for keeping that Angelina-style bye~! I will miss you and your kitchen for sure.

谢谢王菲、周杰伦、陈奕迅、魏如萱、莫文蔚、王心凌和Adele。

谢谢Muse,Focus,Colorscope,Clap,Fusion和Cuisine,这些是很棒的社团。

谢谢我的初恋校Chapman和现任妻子校Calarts,爱你们。


这段致谢跟我受到的帮助比起来简直微乎其微、不值一提,谢谢所有我遇到的人,谢谢每个人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很感恩,祝好。


正文


这篇故事献给自己和在读的你,但如果有不理解的片段也无需理解,十七岁的梦本就天真烂漫。


我喜欢把走过上百遍的路再走上千遍。每次回澳门我都要跟爸爸游车河,其实就是把澳门基本上所有的路走一遍。

他每次都抱怨:“这有什么好看的,都走过这么多遍了。没什么意义。”

意义——说到意义,从小妈妈最喜欢问我的问题可能就是“那你做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呢?”其实很多时候我答不上来,哪怕是我很享受的事。但是妈妈,可能这个世界本就没有意义,可能我们本就是虚无。

我故意很大声地系上安全带,没搭理他。他嘴上很嫌弃,却还是很宠我地继续往前开。爸爸老是这样。澳门很小,如果中间不停歇,可能用不了三个小时就能看遍大街小巷。但我们常常晚上十点出门,六点天亮了才回家。我沉迷于窗外纸醉金迷的霓虹灯,几乎每一处建筑物上的“CASINO”我在千米之外就能看得一清二楚。我习惯性地摇下窗,我的头发被吹乱了——一缕挡住了一点视线,另一缕粘在了唇膏上。窗外飘进来的是被海水腐蚀的氧气的味道,微甜、湿润、混杂着一点洗发水的花香,回甘亦有些涩。我有点醉了。然后飘来的是一股浓浓的汽油味。路上的车不太多,到凌晨很多小店也都陆续关门了。很快,方圆十里估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和一辆车。有时候到了小巷子里我会要求爸爸停车,我自己下去走一段路再回来。我觉得澳门的政府甚是虚伪,四处宣扬着“国际不夜城”的形象,到了后半夜陪着我的好像也只有海的另一边一闪一闪散发着某种信号的橙色暖光。


彼岸的灯塔永不熄灭。


但这么说其实不够准确,因为每次回头我都看到爸爸坐在车里看着我。他一只手轻轻搭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放在粗壮的大腿上。椅背托着他的后脊,整个身体呈现一个微妙的弧形。像一座桥,又像一只大鹦鹉,缺少的只是斑斓的羽毛。耐人寻味。他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看看前面的路。我无法描述那个眼神,但我确实听到了两颗心互相吸引,慢慢靠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轻轻相碰的声音——起初很清脆,只是微微刺耳;可它慢悠悠地游荡在厚厚高高的墙,萦绕在我的耳畔久久不散去,此刻简直震耳欲聋。


一路上偶尔经过一两个外卖小哥,或者跟我差不多大拿着验孕棒在街边等车的年轻情侣。可我转过身低头看被映射在地上的影子,独自走在路上也只觉得寂寞孤独。

我还看见一只被卡在大马路裂缝里的蚂蚁,它好像受伤了。它想活——甚至不用蹲下来,我就能看到它吃力地摆动着它的前后肢,紧紧靠着地面借着摩擦力把身体慢慢往下挪。

我的腹部突然酸痛起来,像做了一百个仰卧起坐一样;我的身体突然像一片软趴趴的烂泥一样打在地上。

那个晚上很冷,它躺在我的影子上被我踩死了。


有时候我会随手带着相机拍点儿什么,但有意思的是哪怕我无数次走同一条街,拍下的东西也几乎没有重复过——有时候是街边拐角处的小草、凌晨五点杵着拐杖一摇一晃走在我前面的奶奶,或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和一只短尾流浪猫。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反复来来回回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我常常能在这些时候突然想清楚某个看似不起眼但对我至关重要的问题,比如Naoko为什么自杀、为什么那个角是60°以及我们是怎么抓住对方的眼神的。

迷人吧。


凌晨两点,谁也没有说话,我知道我们在去黑沙的路上。这可能是我跟爸爸最有默契的一件事。听别人说,那是一片很特别的沙滩,沙滩上的沙子都是黑色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因为我每次都是晚上去。如果大家来旅行,我推荐这儿的烧烤,随便一家都好吃。不过是偏甜口的哦,吃完心情会很好。(除了Rachel家的猪颈肉和鸡肾,避雷。)

每每看着海,我都偷偷祈祷爸爸不要跟我说话。然后,我把身体埋进沙子里,拿起笔,画下了这幅画。


(我一直很喜欢画画,但只上过一节painting的课。)


我也不知道这片海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我从小就相信这沙子里有七彩的宝藏。


沙子很柔软,像爸爸的心,好像再坐一秒我就会陷进去。一望无际的黑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我会被卷入,然后通往另一个世界吗?

我将到达更喧嚣的地方,还是早登极乐呢?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兴奋。但说真的,如果海水可以回头,请它带我走吧,因为我现在只听得见它四处流浪的喘息声,那是赤裸裸的哀嚎。悲壮地,听得我要哭了。


有时候我跟爸爸也去妈祖像看日出。凌晨四点吃着热乎的麦当劳出发——他开车,所以点了只需要用一只手就能拿着吃的猪柳麦满分配上一杯热茶。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喝茶,爸爸就忍不住讲以前在英国留学时候的趣事。爸爸是很坚强的人,他十七岁就自己去英国上大学了。今年我也十七岁,我也要自己去美国上学了。我会成为跟爸爸一样坚强的人吗?那些陈年往事我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他每每说起还是像第一次一样鲜活,好像他刚放学,我们正跟他谈了二十一年的初恋女友在伦敦的大街上看雪一样。

“呲呲”,我则坐在副驾,忙着用一次性的塑料刀叉把袋装的花生酱平均分给每一块被切得稀碎的pancake。虽然技术一般,但我很大方的,动不动就给我爸塞一口作为他任我随意折腾的津贴。不过,广州的麦当劳为什么没有pancake呢?如果有,我一定每天不顾死活也要六点起床第一个去吃,不变的是我会一样骂骂咧咧地回来上早八。(我用两天早上只有早八、每天p8、周三p1458的课表埋葬我只配在ist做一只腐烂的虫的senior life. Thanks, Sheldon.)


车只能开到半山坡上,剩下的路要我们自己走。

可惜那是个阴天。

还好那是个阴天。

我亲眼看到太阳穿过一层层阴霾散射的微弱的光终于落在我身上。我上前伸手去摸——暖的。我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微微仰起头,感受这缕被我独占的阳光。它滋润着我,从内心深处。它是只属于我的吗——我不敢奢求它在我身上再多停留一秒,但如果往这束光里注入我廉价的灵魂可以再换一秒,一秒就够。

真的有某个瞬间,我确信我是被上帝眷顾着的人。

那天,我读懂了太阳的秘密。作为交换,我决定把它纹在身上。


从小到大,我的成长经历算不上一帆风顺,但我学会了做自己。

妈妈从小跟我说小孩子要少吃辣的,对肠胃不好,长大了才能吃。所以我以前觉得吃辣是世界上最酷的事。每次别人问我喜欢吃什么,尤其是长辈,我都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喜欢吃辣并且很能吃辣。但其实我是有时候吃麦辣鸡翅都会被辣哭的人。不过我小时候确实能装,哪怕被辣出眼泪我也会背着妈妈偷偷抹掉并且很较真地解释是眼睛里进沙子了,然后指着加麻加辣的红锅很大声地跟旁边的人说:“你觉得辣吗?我觉得一点儿也不辣呀!”,再趁机大大地偷喝一口冻椰青。在川菜馆里,我跟我被辣得已经失去知觉的肠胃一样拧巴。

刚刚我又被快餐店的炸鸡辣哭了,我正在给爸爸打视频,准备告诉他我打算这辈子再也不吃辣了。

现在是两天后,我好像变聪明了。我点了看着很辣但其实是甜的茄子。我正在跟胡卓衍分享我跟辣椒十年的爱恨情仇和其他以前的蠢事,她笑得很开心。


如果用两个词形容以前的我,那可能是脆弱和胆小。


我的小学允许随便穿自己喜欢的衣服,而我当时的同学们仅仅因为我的衣着不喜欢我。我那个时候还会因为交不到朋友苦恼,现在看来只觉得很幼稚。这里没有说朋友不重要的意思,但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那到底不是我的梧桐树。


逃。我大概花了十二三年没日没夜地寻找某个出口,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没什么收获的。但有一天,终于有了点儿小发现——那是一小块田地。它很小,小到刚好够我躺下来。我躺着,看到天空灰蒙蒙的;明明是绿油油的树叶,叶片底部泛着的微微光泽勾勒出叶脉的走向,这棵大树却因为坏天气没有半点生气。我又往左边看,湿漉漉的泥地里有两三处小草。那草的绿与树叶的绿不同,它的根部有些发白,往上是渐变的翠绿。我好想凑近看看,但又想再多躺一会儿。要不就这么睡了吧,我闭上眼睛。我又幻想,我会在多久后醒来呢?

刚要睡着,我就感受到地面微微地晃动。以为要地震了,我连忙睁开眼睛准备逃跑,却发现原本狭小的土地正泛着金光向四周扩散。我听见鸟儿从井底传出的回声,那是无比美妙的歌。旋律很简单,我不知不觉地跟着哼了起来。这时候又有几十只蝉和蟋蟀加入了演奏。其实应该还有蚂蚁,我听见它们踩着鼓点一点点向我靠近。我想象它们戴着丝绒质地的小红帽子,帽子上别着两三颗小珍珠点缀着,然后它们一边伸懒腰一边把小脚伸进缠着黑色丝带的小红皮靴。

等等..蚂蚁——我心里咯噔一下。那晚之后我每每想到这芝麻粒大小的昆虫都忍不住感到悲伤。

我又闭上眼睛听了好一会儿。刚要睡着,不知道哪儿来的太阳光照得我不得不睁开眼。再睁眼,我已经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不得不承认,那段时间对我的成长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它肯定也或多或少会影响我未来的人生。但越过那道坎儿,我便有了把痛苦轻描淡写的能力。


阴森森的天空和透露着一丝光泽的绿叶,熟悉的味道。我就这么看着它们发呆。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决定原路返回。


刚跟邓语涵吃完午饭,我们现在准备去711买冰淇淋吃(有时候我觉得我压根没资格说别人虚伪——我平时说话的时候从来不用“冰淇淋”这个词,但是因为莫名觉得“雪糕”读起来没有“冰淇淋”好听,所以决定用“冰淇淋”)。今天中午的太阳很大,烤得人有些烦躁。我们穿着喝饱了水像抹布一样潮湿又厚重的卫衣,但每次上楼梯我都要搂着她的。

我紧紧拽着她的手臂,因为很窄所以我们被迫跨顶着跨,一不小心就会被对方的腿绊倒。无法逃避的事实是,即使我们全神贯注地走着,我们依旧像两只蛆一样扭捏。

“你说这个楼梯有多宽啊?”,我问。

“60(cm)吧。”她是我心中最有天赋的小小木工,只瞥一眼,想也不想就能说个大概。

“噢,那你觉得挤吗?”

她看起来完全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手臂夹紧我的手腕让我更好地挽着她。这力度很微妙,明明是紧紧夹着,我却完全感受不到疼。

我们继续往前走,我又问:“为什么那条路上有两个限速的牌子啊?”

我近视很严重,只看见两个红色圈里的黑色粗体字——“20”,“30”。但做工实在粗糙,我在心里琢磨怎么两个牌子上的数字上下都不对齐呢。

她向我手指着的方向看去:“诶呀,那是20吨和限速30!”

到了711,她问我哪个雪糕最好吃(她当时问我的时候原句说的是“雪糕”,所以我还是决定不装了)。

“这几个都行啊,你随便挑一个吧。”

我们总是这么心灵相通,她随手就拿了我最喜欢的味道。她拆开雪糕的包装袋,咬下第一口。我静静地期待着一句很惊喜的“哇!好好吃!”,结果她说一般。

12:47,我们到学校了,但ist要一点才开。她说我们可以先坐在外面,于是我们绕了两圈,最后决定坐在一棵树下——豆科、羊蹄甲属、乔木。不晒,偶尔有阵阵微风,很舒服。

也可能是因为只要跟她坐在一起,在哪儿都很舒服。

我打开电脑,戴上耳机,通透模式。

我时不时靠在她肩膀上,看她修我的丑照。我老是说:“诶呀,这些就不用修了,你还有那么多要修的呢。”但她每次都反驳:“怎么不修啊?这是我最喜欢的照片了!”

过了一会儿,她问我怎么把照片修得夏天一点。

“你想要夏天的炽热还是清爽啊?”

“清爽”,她回答地毫不犹豫。

她说她喜欢夏天,因为幸福的事都发生在夏天。但是又觉得夏天很悲伤,因为它虽然听起来很长,但其实很快就过去了。我点点头,合上了电脑,然后看着小草边发呆边想,我们是在一个夏末认识的。

1:38,一片白紫渐变的花瓣落在她电脑上,我们一坐就是一中午。

“其实我觉得坐在外面很舒服诶,我们以后都可以来这儿自习。”她提议。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把话抢过去:“但是你知道吗,其实笔记本电脑最健康的使用方式是边插电边用,所以我们还是在ist吧。”

你觉得你健康吗?”我反问。

然后她又开始抱怨她怀才不遇。

1:40,我们分头去各自的教室上课,我把耳机调成了降噪模式


还有一天周六,我化了很喜欢的妆。

“现在的高中生都化成这样吗?你的脸也化得太红了吧?高中生就该有个高中生的样子!”妈妈说。我并非故意装作没听见,也没戴降噪耳机,但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把我们隔绝了。到家之后,她说我现在像晚上出去跳舞的,让我赶紧把眼影擦掉。

我平等地尊重每一份职业,听了她说的话心里也没有任何感觉,只是默默改了更早的一班高铁回广州,在高铁上把妆好好补了补。点开列表第一个聊天框,最后一句聊天记录是“你是我最最依赖的人”,然后发了一张自拍并评论“姐美吧嘿嘿!”


她秒回,“很美。”

哭什么呢,我当然知道我很美。


但我们有时候也不像这样和平温馨。我们对大部分事物的看法有着天壤之别,所以很容易就会吵起来。我有时候会被气得满脸通红,吃不下饭。虽然她也属于跟我一样强硬的人,但这个时候她一般会先低下头打破僵局。

这就是我们最自然的相处方式,但我想我找到我的梧桐树了。


最后,关于电影。电影目前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东西,也是我曾经遥不可及的梦,但它终究有点儿要发芽的意思了。学习电影的机会是很多人的付出换来的,我没有资格更舍不得挥霍。

“我会一直做那个偷情的造梦者,把他们的感情偷偷装进百宝箱里,一直拍下去。”这是我拍完人生中的第一部短片后说的话。而我自认为跟Tisch的缘分是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们最后会在一起。


我感恩生命赋予我无与伦比的经历,感恩所有我遇到的人和事,也谢谢读到这里的你。这一路上我并没有悟到什么大道理,但答应我请一定要相信自己。我妈曾经当着所有家人和老师的面说她的女儿没有任何创作的天赋,好在我有时候比驴还犟,我偏不信。And see what I’ve got? I proved her wrong! 所以,如果有梦就大胆去追吧。别放弃,一步一个脚印,我们终究会越来越近。

如果你真的没有我这么幸运,没关系。艺术院校是孕育艺术家的摇篮,但有的艺术家可以在风中长大。

要记住,没什么好怕的,地球还在转呢。再不济,去世界尽头的咖啡馆坐坐就好了。那里有一个女孩儿,扎着丸子头,穿着盖过脚踝的袜子和洞洞鞋。她很白,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女孩儿。她右手拿着一杯热美式,左手拿着满满的一杯冰,然后她会把三分之二的热美式倒进满是冰块的杯子里,这样她既拥有了热美式,也有了冰美式——古灵精怪但相当聪明。

我一直以为她是左撇子,原来她左右手都很灵活。她说她两只手都会握笔,可别小看这个技能,这在抄作业的时候很有用。

她平常喜欢加五包糖,但今天只加了四包。直到临走前,她也没碰过那孤零零的两包奶,把它们倒进垃圾桶里才想起来应该还回去。


但你说那只蚂蚁会恨我吗——或许我更恨自己,所以失眠了四个晚上。我谴责自己的自私,是不是人都会滥用某种权利。我只是不忍心看它那么痛苦。


无论如何,未来的日子里我会继续好好读书。希望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晚上,她躺在我床上花了二十三分钟才看完我的学生故事,然后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You live, because they don’t die.”

“You live, because they don’t die.”

“You live, because they don’t die.”

她嫉妒她不是我的梧桐树,可她确实不是——她是我贫瘠的土地上升起的神庙。

她又暗戳戳地讽刺她竟然不是第一个读这篇文章的人,“If I’m not the first one, then I should be the last one”,她一边看着天花板添油加醋地说,一边抓着我的被子往她身上裹。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琢磨,她会连续两个晚上拒绝我吗。


彼岸的灯塔永不熄灭。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远去无痕迹。

假如我是真的,假如我是一只不死凤凰。

好吧,虽然我现在可能更像个疯女人。


Once again, happy Easter!


现在,我写完了。我知道它很特别。



文|HFI毕业生 林家丞 Angelina

图|HFI学生 王思颖 Ivy

HFI招办 许启丹 Er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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