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燊（Shen Jonah Luo）

华附国际部2021届毕业生，初中毕业于中大附中，在20/21海外大学早申请中获美国著名文理学院戴维森学院（ED2），英国伦敦大学学院、伦敦国王学院、杜伦大学，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等院校录取。

图文 | HFI Y12 罗燊

图 | HFI 天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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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在某一场面试，我与面试官进行了五分钟关于“标签是如何抹杀事件的多面性”的辩论。讽刺的是，如今我却要试图用一个标题，一篇文章总结自己。但又不能没有标题，于是我愤愤不平半天，就有了现在的样子。

希望你看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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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画书上说，要成为坚强的少年，过人的胆量与敏捷的身手必不可少。我被荼毒不浅。

我四岁爬上中山大学小红楼楼顶越过天台护栏摸上墨绿色房檐，只为了拿从楼底看到挂在檐尖上的一根麻绳；六岁在地铁站和我妈走丢，我上前去询问的年轻工作人员看起来似乎比我更慌张；九岁爬华山，我憋着一口气从山底冲遍所有峰顶，“自古华山一条道”和在峭壁上打洞的阶梯根本吓不住这个扯着铁链的女孩。

我初中那时就有带着一丝青春期叛逆意味的狂妄自大，初一逃课到操场角落看小说，初二和语文老师顶嘴，初三藐视机械的英语抄写作业。在毕业之前我争取了一次国旗下讲话，老师们以为我要追忆美好时光展望未来，我却借着一则时事即兴发表了一段对社会现状的批评。升旗仪式结束还被校长就很不严肃的脱稿行为告诫了一番。

那时我的成绩也一样的桀骜不驯，中考离满分没多远的语文和英语把数学拉开整整三十分我一点也不难过，还挺骄傲：看，我有自己擅长的东西。我痛恨老师口口声声说的木桶原理、被日程表固定的生活，想方设法做对题目却对思维不屑一顾的傲慢。

可来到HFI之后，面对着长到离谱的英语单词、看不懂的物理公式，和紧紧咬在身后的peer pressure，我却更加烦躁不安。我试图通过熬夜来解决问题，却发现这样子只能先一步解决掉自己；在due与due之间疲于奔命，眼前只有这次考试的时间和下次考试的时间，复习完的和没复习完的，再倒在床上被子蒙头一睡——几小时后闹钟还要催命般响起。

我仿佛发条即将用尽的玩具人，在一个不知何时落幕的舞台上拼命跳动。我正在丧失对事物的感知力，从前那个对周遭变化高度敏感的自己被上下浮动的几个数字吞噬。前方是一个未来，情绪被禁锢在社交账号里，爱好沦为标签，梦想也只是空想。

   

 

后来，选课自由让我得以从学业的桎梏中短暂抽身，终于有时间胡思乱想。

我热爱城市，在城市里找到了自己的形状。所以我常常会在安静的夜里走过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我靠着路灯看烟雾从夜宵摊沸腾的锅里向上蒸腾，凝结成一个迷蒙的梦。我梦见自己在奔跑，停下来休息，再缓缓地出发。我沿着珠江就着耳机里的音乐一直走，走累了就找一个公交车站坐下，看眼前的行人来了又去……蚊子好多！当时的我不知道，这些看似奇奇怪怪无意义的举动，未来都成为了文书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曾在一个半夜里骑车反复上高架桥又下高架桥。几次之后桥边一个站岗的交警好奇问我，“小姑娘，你要去哪里呢？”我愣了一下。对啊，我要去哪里呢？挠挠当时还有的长发，好像一直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也不重要啊。

   

一次很好看的日落

                                          

我花大半天的时间骑单车沿着各个马路兜兜转转，却意识到我并不是行驶在大地上，而是车辙上。我意识到自己做判断时总被各种因素影响。我是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人类，不可能脱离自己的时代与环境存活。我如同海底的贝壳透过弯曲的水面仰望天空。看得到的天空又是如何呢？外在与内在的现实与幻想都摇摇欲坠。身边，公众同情心被人利用，旁观者在叫好；抬头，权利被侵犯，处处是虫洞，有人想拿麻布全部盖上。社会是如何形成的？人是否独特？我盯着自己在咖啡杯里微微摇晃的倒影，战战兢兢地思考着。

这一切令我恐慌。我的价值归根结底只是一堆不停新陈代谢的器官和肉，知道的和能做的都太少了。

可我曾多想成为一个有意义的个体。我想效仿《树上的男爵》里的柯西莫，十二岁为了追求自由沿着树干一跃而上，从此再也不下地。我也想如同《海边的卡夫卡》里田村卡夫卡一般离家出走来逃脱身上的诅咒。可是柯西莫一辈子生活在树上，拥有接近自由的机会，做的所有事情却都是为了树下的社会；卡夫卡尝试斩断诅咒，却在最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又或许我能成为毛姆笔下的斯特里克兰？但我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后来，我逐渐与疯狂地寻求独特的自己和解。

我读乱七八糟的东西，享受只身一人深入字里行间的自在。我一个人到处乱逛，热衷于去世界别的角落找寻掉落于未知的记忆，拿Moby Dick的话来说，“I am tormented with an everlasting itch for things remote." 因为独行太美好，我有一次晚上骑单车摔得全身是伤，爬起来第一反应竟然是：真痛，真痛，这是真实的。不是虚构的梦境。我好幸福。

我喜欢神话，北欧神话希腊神话都令我激动，神灵们善恶共存的复杂与关于世界运作的探讨离得很近很近，触手可及。我在艺术史课上神游，思考我们究竟是在鉴赏艺术还是在亵渎艺术。

16岁那年我又去爬了华山，但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不想学习的晚上逃出教学楼躺在操场的草坪上，看着目光所及慢慢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圆球。我躺成一团棉花，放空脑子，聚焦，盯着夜幕中的某个闪光点，去猜测它是什么。操场旁工地震耳欲聋的响声恍若天边。

去年我把长发全部剪掉。别人问起原因，“太热了”。我就是嫌长发夏天太热，洗头要洗二十分钟。冬天了还是没有留回来那是因为我懒，不愿分散本就不多的精力养植物一般期待着头上的毛发慢慢变长。

小时候我是一个快乐小孩。长大一点，我发现自己在目睹了这么多不幸后，只想做个悲伤小孩。后来又觉得，悲伤小孩也可以拥有快乐，只不过很多时候太专注于低头悲伤，忘记抬起头看看身边星星点点的美好。我没有必要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会遇到什么困难，也没有必要去预测。

生物实验不比焦虑和头发有意思多了？

我喜欢人类学，它让我试图突破文化的阻隔；我喜欢历史，它让我试图突破时空的限制。史学大师兰克对历史学家提出了标准，其中有一条是“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按照兰克所说，恐怕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史学家。我总是把自己代入事件，容易与人物产生共鸣，想象自己可能做出的选择。可这正是历史于我的魅力：拥有独一无二的视角，后人可以敲打权威。过去是流动的，有人的存在，甚至完全依赖人所构造的。

我有时是个充满戾气的人，所以我喜欢波普尔的“历史学家要通过不断推翻自身来进步”，喜欢福柯为监狱与疾病作史的离经叛道，尤其是他《临床医学的诞生》里认为疾病是由医学知识所创造的带有历史性的“文化框架”的观点。如果世间万物都是被所谓文化构建出来的想象王国，那我呢？我也活在想象中吗。

算了，有这力气不如想想午饭吃啥。

   

有时候我会无力。比如，当身处自己并不能真的左右命运的申请季时。

我切开自己，拎出对人类学和历史的感情塞进一个个文档，再打包提交上去。“随便吧”是我申请季和别人说的最频繁的话，不是因为真的随便了，而是因为除了等待，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结果的事情了。

REA被拒后我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迷茫与焦虑。当最终决定把珍贵的第二次早申机会给Davidson的时候，有人直接提出，“你这个条件应该去试试更好的”。可是怎么定义“好”呢。大概名气大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吧。那我为什么要随波逐流放弃自己真正喜爱的呢？我爱Davidson太多东西了——小规模带来的紧密社群感，给我被人相信的安全感的honor code，对人文氛围的重视，甚至还有她的砖红建筑...... 每一点都悄悄地把我拉近，我去追逐她也就是注定的吧。

我的朋友们帮助了我表达出了更完整的自己。在给Davidson的peer recommendation里，Victor把很多细小的点都写了上去：半夜出门和夜宵摊主聊天、质疑课本、为发现了但解决不了的问题而焦虑、在飞机上看《空中浩劫》还会为了加大坠机存活率提前认真选择座位（虽然好像没啥用）…… 甚至在附加信息里还附上了一段我们的琐碎辩论。很幸运，这所学校接下了这个我。

收到offer第二天我坐上了飞往高原的飞机。有一段路程飞机异常颠簸，我在座位上紧张地攥着羽绒服，想着这个高度无论是撞山坠海还是空中解体都活不了吧。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终究还是海里漂浮的一小块浮木，在巨浪的打击下毫无还手之力任其宰割吗？

当读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时，我感觉有人拿着把尖刀往我灵魂里死气沉沉的地方扎，一下又一下。在早就没有骑士的年代执着地认为自己是一个骑士，有人说主人公沉溺于内心世界荒谬又可怜，我却从中读出了对空气下战书的张扬。

伦勃朗《巴达维亚人之誓》

如果世界就是如此不合心意，与其在沉默中慢慢丢失本心，不如在绝望与希望之间来回奔波，一次又一次燃烧自己。路上要成疯成魔要消亡，也随它吧。毕竟，我们都只活一次，不是吗？

 

 

“人之所以成为人，正是因为我们生活在文明社会中，每时每刻都会受到他人的影响。如果把这种影响全部扔掉，一个人不再和其他人发生任何相互影响，那么这个人其实已经算不上是人类了。”

—— 《社会性动物》

 

感谢Triad! 感谢Victor，互换了一堆废话，微信6000多条“哈哈哈”，和申请季千奇百怪的话题；感谢快乐源泉Andrew和你在我崩溃的某天放学碰到你时一句"stay positive"；

 

感谢Sophia，因为认识时间长而拥有我从小到大无数黑料的人，与我共同游过生物的汪洋大海；

 

感谢hwl, 两年来忍受着我的poor grammar帮我改了无数次各种各样的essay，和你的“都有学上的”；

 

感谢pzf，在某校放榜的那天晚上接受了对话框对面一个悲伤又绝望的人输出的一堆情绪垃圾；感谢Hira给我肩膀流泪；感谢tsr上对我的update跟帖 "always keep your head up"的陌生人；

 

感谢Walkers，感谢最棒的702，感谢Yicen, Tyler, Tony；感谢美女们Cecilia和Rachel;

 

感谢在我高一第一次GE sum考砸之后请喝咖啡的Wendy; 感谢陪我聊天的ywb，lyd, Adam, Laurie；感谢我的家人；感谢高一物理, 高二CSA, 高三微积分BC等学科让我彻底放弃做全科战士的打算；

 

最后，感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辛苦了，交个朋友吧。